东城门的插曲很快被盖过去,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魏武和林湖两人仔细查看了蛮子和另一个同伙的尸体,实在看不出来历,只好作罢。不过陆据在已经死掉的督抚房间里却看出了端倪。
他指着一个打开的行李说道:“他的房间是被撬开的,这一箱行李也被翻过,我们审问过府衙的书记官,他说督抚原本计划近日前往阚都述职,我们突然攻过来,他没来得及走,想必这个图纸和样品,是他打算带到阚都,给某个人的。”
林湖这才点点头:“我们一天就破了城,杜文冰几人又忙不迭的投了降,莫非是督抚命令那几个人将这份东西转移出去?”
“不像,”陆据冷冰冰的摇了摇头:“如果是督抚本人的安排,那几个人就不至于要撬门了,成立的守备还是要加强。”
“是,”林湖想了想,问道:“将军,我们留在冲都的士兵要不要一起调过来?目前尹都只有三十万。”
“三十万足够,那五万人等吴州接应的新兵到了再过来汇合。”
“是。”
几人沉默下来,孙亮突然从外面冲了过来,脸色煞白,一叠声喊道:“将军,谢大哥让我们过去,广泽大人他……”
陆据脸色一变,不等他说完已经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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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义包好伤口换好衣服,晕乎乎的躺了许久,醒来时,看到外面的天已经漆黑一片,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他想起那把弩弓,想去问问清楚,结果刚出房门就听到陆据守在后院,因为容旬生病了。
他急匆匆的跑到都府后院,看到孙亮傻乎乎的站在那儿,急忙问道:“你怎么在这?大半夜的吓人啊?”
孙亮看着他,眼睛就红了,“老大,殿下突然高烧,大夫进去很久了,谢老大和将军都在里面,我不敢进去…”
“什么!”秦可义一惊,抬脚往里面冲去,孙亮一把拖住他说道:“陆将军不让人进去,你等等,等等!”
“到底怎么回事?没见他受伤啊……”秦可义摸着脑袋反应过来:“莫非是掉进河里?”
“嗯……”
“这这这……”秦可义吓得原地打转,一拍脑袋说道:“都怪我,往哪里掉不好,非要掉河里,这下好了,我活蹦乱跳的,把他害成这样!”
孙亮急忙安慰道:“秦大哥你也不要自责了,这怎么说得好,况且我们那天都在城外水里滚了一圈,也都没事……只是我听到大夫说什么寒症、病根什么的……”说到这里,他的眉毛耷拉下来,哭丧着脸说道:“怎么办,我好担心……”
“诶诶诶你怎么说着说着自己要哭了啊,真要命!”秦可义也跟着哭丧起脸来,这时,房门终于打开来,军医诚惶诚恐的走了出来,两人急忙冲上去抓住对方,一叠声问道如何。
军医被两人吓了一跳,捂着胸口恢复了一下,这才说道:“刚才下官都交代陆将军了,广泽先生年纪轻轻的,病根实在太多了,他再会行军打仗,这样下去也太危险了,哎,两位大人去问将军吧,下官明日再来。”
“诶,别啊……”秦可义眼睁睁看着军医说完就走,拦都没拦住,只好跺跺脚,壮起胆子敲门进去。
陆据倒是让他们进去了,只是一见到他们就比了个“嘘”的手势,根本不让人说话。两人点点头,颠着脚走到床边,看到容旬沉沉睡着,一张脸因为高烧红通通的,密布着细汗,眉头紧锁,看上去睡得并不踏实。
谢珩坐在床尾的阴影里,难得既没有取笑也没有说话,见到秦可义,看了过来,吓得秦可义急忙跪下,谢珩摆摆手让他起来,转头安安静静的看着容旬,许久,见他们三人都愣着,便示意让他们出去。
“今天晚上我守着,你们奔袭两日也该累坏了,都去休息吧。”
陆据想了想说道:“我也留下来吧。”
“好吧。”陆据点点头,领着两人往外走,门一关上,孙亮已经憋不住了,抓着陆据的袖子问道:“守言哥,殿……他到底怎样,有没有危险啊?那个军医说了一堆,越说我越害怕。”
陆据想了想说道:“他冲进河里着凉了,等高烧退掉应该就没有事了。”
“我就是想问这个,我们也都在那护城河里滚了一圈,都没事的。”
“他和我们不一样。”陆据沉着脸慢慢说道:“他身上有寒症落下的病根,受不得凉……其实也受不得累,上战场对他来说太勉强了。”
秦可义听了,皱眉说道:“偏偏他还每次不要命一样,但是这次都怪我!”
“行了,”陆据叹了口气:“以后你们两贴身跟着,不许他再乱来。”
“知道了。”秦可义和孙亮急忙点头,看见侍女走过来,行完礼进去换毛巾,陆据便点头说道:“走吧,看来我们要在这尹都多待一阵子了,你们去找一下两位副将,我要商议一下城内的布防和接下来的方向。”
“好!”两人急忙点头,分头走了。
陆据回头看了看重新紧闭的房门,吐出一口气,急匆匆的走了。
屋内,侍女小心翼翼的擦去容旬脸上的细汗,将他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想换另一块,容旬原本就睡得不踏实,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看到侍女伸过去的手,脸色瞬间青白起来。
“不要!”他嘶哑的喊着,整个人下意识的朝后躲去,那侍女吓了一跳,急忙说道:“大人,奴婢只是想给大人换块毛巾。”
“不……”容旬闭着眼睛,昏昏沉沉的摇了摇头:“别靠近我……”
侍女有些为难,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床尾沉默的谢珩,谢珩摆手示意她下去,那侍女便点点头,悄悄出去了。
谢珩站起来走过去,见容旬额头冷汗一片,还是拧好毛巾仔细擦着,容旬早已烧糊涂了,不知是做梦还是察觉到有人靠近,迷迷蒙蒙的挣扎起来,哀求着:“不要……”
“别害怕,你这样汗透了好不了。”谢珩低声说着,一点点擦掉他脸上的薄汗,停在他凌乱的衣领处,想了想伸手去脱,谁知手指刚碰到他的脖子,就看到他往后躲去,带着哭声说道:“不要…”
谢珩便再下不去手,坐在床边屏住呼吸,容旬渐渐放松下来,陷入更深的睡梦里,只是依然蹙着眉。
见到他这个样子,谢珩想起在京都遇到的容旬,脸上明明带着轻松恬淡的笑容,即便担忧的时候,也仅仅是眉头微锁,哪里像这样恐惧不安过。那时候,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听到了那些流言,也曾经想过,如果容旬真的幸福,那他可以当六皇子真的死了。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谢珩想起他蜷缩在马车里的样子,忍不住低声问着:“你可知,石川海每次提到你,都说你的心里光明一片,坚如磐石。”
他做了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脆弱的样子……
容旬没有听到他的话,蹙着眉继续和噩梦搏斗,许久,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流下来,谢珩看到,叹了口气,伸手去擦,他的手指惊动了噩梦里的人,容旬叹息一般的呢喃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无比。
“龙修……”
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谢珩安安静静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在他胸腔里闷着,许久都吐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