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灾的调查很快就出来了,果然是李丰所为,他的身份也很快被陆据知道。
第二天一早,陆据就派人去请唐宁德,没多久,杜文冰跟着他一起跑了过来,慌慌张张的说了许久,主要意思是尹都商会紧密团结,但个人做事与商会无关。
陆据等杜文冰说完,这才问道:“唐大人在尹都主要是做什么生意的?”
唐宁德还不知道陆据为何找他,十分谨慎,低头说道:“衣服生意。”
“是世代做这个的?”
“不,”唐宁德想了想,照实说道:“在下祖上是做孔明灯的,因为做得精巧,赚了些钱,这才开始经商。”
“有多精巧?你也能做吗?”
陆据笑了笑,这才说道:“有这一半的手艺,已经够大人在尧天宸那步步高升了。”
一句话出来,唐宁德和杜文冰皆是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来,连声说道:“在下不敢,大人明察啊!”
“搬上来。”陆据冷冷吩咐,士兵将李丰的尸体抬了过去,唐宁德呆愣片刻,一句话说不出来。
“我之所以’请’唐大人来,想必大人也知道我的意思。”
唐宁德看着目光清冷的陆据,额头上渗出冷汗来,没多久,他就不敢再隐瞒,把自己和督抚做的事情,以及此前弩弓的事情都招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陆据并没有处决唐宁德,只是将他严密关押起来,并承诺,只要他将给尧天宸做过的东西一一交代出来,保证他性命无碍,唐宁德再三考虑,拗不过形势,没两天就交上来一叠纸,连图带文,十分仔细。
陆据初步看了一眼,除了最后这把弩弓,其他的东西都不是大事,便将他放出来,让他老老实实在自己家里待着。
同时,探子回报,尧天宸的军队已经在百里外驻扎,预计两天就将兵临城下。消息一传开,尹都就有些浮动起来,依然有百姓害怕,怕城困时被煌煜军队挟持杀害而要求离开,陆据也不阻拦,限时打开城门放人走,再把剩下的人集中起来。
孙亮陪着容旬走上城墙时,看到蜿蜒的队伍朝启国王师驻扎的方向走去,秦可义正带着士兵在城里一片片的拆房子,有些好奇的问道:“秦大哥在干嘛?”
容旬笑一笑,说道:“拆房子,防的是火攻,尹都繁华,城内房屋非常集中,一旦烧起来很难扑灭,我和陆将军画了些区域,将整座城市分成若干片,然后将每个区域交接处的木屋进行拆除,这样,就算起火,也不会蔓延到区域之外。”
“这样啊……”孙亮点点头:“好像在书上看过……一打仗就忘了。”
容旬见他脸红红的,笑着不说话,和孙亮相比,陆据十分仔细,几乎考虑了所有的情况,他回忆着此前陆据的话,看向另一边,那里,魏武和林湖带人沿着城墙内侧,往早已挖好的深沟里填石块,深沟几乎两人高,从决定驻守的那一天就开始挖起,到今天已经是最后一次填石,完成之后,就不怕敌人从外面挖地道进攻了。
孙亮听完,兴高采烈的冲过去帮忙。
“陆据可是想了所有的可能,你对他要多一点信心才好。”谢珩从旁边走过来,悠哉哉的说着,也看得十分满意。
容旬笑着点点头:“自古攻城,无非是强攻、围困、袭击、诱敌四种途径,夹杂水攻、火攻、土攻等手段,陆据短短时间就能防范好火攻和地道,出类拔萃。”
谢珩点头表示认同,又问道:“你跟那尧天宸打过照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容旬想了想,不太肯定的说道:“他给人的感觉很强烈,但真要细究我还不是很清楚,从他攻打吴州的手法来看,精通兵法,十分聪明果敢,那一次若非你来救,港口和城门都很难守住,何况城中百姓见到火灾早已经惶恐,若非林副将出面及时,甚至可能出现百姓从里面开门逃跑的情况。”
谢珩挑挑眉不置可否:“但他还是输了。”
“守住尹都之前,都不可盖棺定论。”容旬神色如常,淡淡说着,他生性谨慎,大敌临前更不愿口出狂言。
谢珩却与他相反,他看着城中繁忙的景象,看到孙亮急匆匆路过,抬头看到他们又蹦起来打招呼,容旬轻笑着冲对方点头,他的动作落在谢珩眼中,谢珩的眼神就愈发深沉起来。
“启国输定了,”谢珩笑道:“你看着吧,这一次,陆据铁了心不让你出马,还要赢给你看。”
“陆将军勇猛气盛,我相信他会赢的。”
“赢了之后,我们打算直奔阚都,肃清启国皇族。”
容旬一愣,随即也觉得这样可行,毕竟南军此行的目的就是攻占启国,只是,他觉得谢珩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转头看他,安静的等着。果然,谢珩笑着问道:“到了那时,如果龙修还不相信南部四族的忠诚,决意动手,我们该当如何?”
“……他不会的。”容旬垂下头:“他当年没有,现在也不会。”
“如果他会呢?”
谢珩的问题令容旬无法避开,他有些狼狈的摇着头:“……一定有其他的解决办法。”
“按照他的性格,如果有解决办法,当初你又何必从他身边逃出来?还是说,你又打算把自己变成祭品,送回去任他凌辱?”
“我……”
“容旬,”谢珩打断容旬的话,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轻轻问道:“大火那一晚,他是不是来过尹都?”
容旬心里震惊,面上忍着没露出来,谢珩随意慵懒,但只要是说出口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心中有数的,他这么问,自然是有证据,容旬不知该如何说,自己当时没有告诉谢珩和陆据,已是理亏。
“守备图和弩弓图放在一起,李丰拿走守备图,没理由不拿走弩弓图,但我们发现他时,弩弓图已经不见了。而且杀死黑衣人的凶器没有在现场找到,那一定是还有第四个人在那里。”谢珩慢慢说道:“再加上你的表情,容旬,你当时拼命忍着,但你一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这副样子只有每次我提到他的时候,或者你想到他的时候,才会在你脸上闪过。”
“谢大哥……”
“你一点也不善于伪装。”
容旬低下头,轻轻问道:“既然谢大哥知道了,若是觉得我不可信,我任你们处置。”
谢珩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当我得知你在吴州的时候,明白你一定是为了保家卫国才来的,我就想,五年前我没有帮到你,这一次至少做点什么。这几个月下来,我越来越确定,你比我们听到的还要仁善、透明,只是我不明白,在他那样对你之后,你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容旬低头不语,谢珩的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别说回答,他连想也不敢去想,大火那一晚他才发现,不管别人怎么觉得他勇猛,面对龙修,他心里颤抖着,比纸还弱。数月之前,龙修在皇宫花园里说的话这两天一直回荡在他耳边,一次次的告诉他,面对龙修的时候,自己有多脆弱。
“我不知道……”他轻轻说道:“谢大哥……我真的不知道。”
谢珩看着他,良久,轻轻一笑:“没关系,等你打败他,你就不会再犹豫迷茫了。”
打败他?容旬看着他,默然不语,谢珩吹着启国柔和的冷风,一字一句的说道:“容旬,你认识他十年这件事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有很多个十年,我也是,所以我决定,用我剩下的所有十年来赌一场,赌我终将覆盖他。”
谢珩温柔又坚定的话一字字袭来,容旬呆立良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