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早,陈锋刚到段里,就感觉气氛不对。走廊里碰见的人,眼神都有些躲闪。孙振山把他拉到一边,脸色难看。
“出事了。”孙振山压低声音,“上个月报废更新的那批零件,出质量问题了!三车间换上的新阀门,才几天就漏了!幸好发现早,没酿成大事故。”
陈锋眉头一拧:“我不是叫钱科长重新招标了吗?没换掉那家吗?”
“根本没有换,”孙振山啐了一口,“现在周副段长抓着这事不放,说我们安全科验收把关不严,老王头也火了,让你立刻去他办公室!”
“陈锋,你怎么搞的!”王段长一拍桌子,“报废更新是你们安全科力推的,现在换上就漏!这就是你说的安全?!”
陈锋没急着辩解,看向老钱:“钱科长,我之前不是叫你重新招标了吗?”
老钱哆嗦了一下,没敢抬头。
周副段长开口了,语气平和,却带着刺:“小陈啊,现在不是追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问题,消除隐患。当然,采购流程和设备科确实有责任,但你们安全科作为使用和验收监督部门,把关不严,也难辞其咎啊。”
陈锋转向王段长:“段长,安全科只负责提出技术要求和最终验收是否符合安全标准。采购流程、供应商资质审核、中间验收,都是设备科职责。”
“这批阀门,安装前的压力测试记录,设备科并没有提交给安全科复核。安全科是在安装后进行的最终验收,当时测试压力符合要求,但显然,这批阀门存在严重的材质和耐久性问题,这是验收无法立即发现的。我建议,立刻封存同批次所有物料,追查采购环节,同时追究供应商责任!”
老钱猛地抬头,脸色惨白:“陈科长,话不能乱说!采购都是按流程走的。”
“流程走了,东西不对,更说明问题!”陈锋毫不退让,“这是以次充好,拿安全生产当儿戏!必须一查到底!”
周副段长皱起眉:“查当然要查。但眼下生产不能停,当务之急是尽快更换合格阀门,恢复生产。我看,就让设备科立刻重新采购,安全科这次要全程跟踪,严格把关,将功补过。”
老钱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陈锋却摇头:“周段长,设备科目前负有直接责任,不适合再主持采购。我建议,由运输科、财务科、安全科和工会组成联合工作组,紧急采购。既要快,更要保证质量。同时,对设备科相关采购流程进行审计。”
周副段长脸色沉了下去:“陈锋同志,你这是不信任同志,会影响团结!”
“周副段长,”陈锋看着他,语气严肃,“安全生产事关职工生命和国家财产,不能拿团结当挡箭牌。出了问题,就要按规矩办。这才是对同志最大的负责,也是对人民群众最大的负责。”
王段长猛地掐灭烟头:“够了!就按陈锋说的办!成立联合工作组,赵科长牵头,陈锋负责技术把关,老钱停职配合调查,立刻去办!”
周副段长嘴唇动了动,没再说话,眼神冷得像冰。
联合工作组效率很高。赵科长雷厉风行,财务卡得紧,陈锋技术把关严,工会监督。两天时间,合格的新阀门全部更换到位。
老钱被审计科叫去谈了几次话,出来时魂不守舍。
这天下午,陈锋正在写事故报告,周副段长的秘书过来,说周副段长请他过去一趟。
到了周副段长办公室,周副段长难得地给他倒了杯茶。
“小陈啊,坐。”周副段长叹口气,“这次的事情,教训深刻啊。老钱呢,也是老同志了,一时糊涂。你看,能不能…在报告里,酌情处理一下?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陈锋放下茶杯:“周段长,报告我会实事求是地写。如何处理,是段里和上级的决定。我们不能因为个人感情,就罔顾事实,辜负组织的信任,更对不起一线工人的信任。”
周副段长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年轻人,坚持原则是好的。但也要懂得审时度势,给自己留条路。”
“我的路,就在规章制度里,在安全生产的路上。”陈锋站起身,“没什么事,我先去忙了。”
报告最终如实提交。老钱受到严重警告处分,调离设备科,去了一个闲职部门。周副段长也在段领导班子会上做了检讨。
经此一事,段里风气肃然一清。没人再敢在安全投入和采购上动歪心思。
下班回到四合院,郑光明正站在院门口,像是专门等他。
“陈同志,回来了?”郑光明笑着迎上来,“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街道准备搞个‘先进文明大院’评比,我看咱们院很有希望!就是想请你这位大干部,带头组织一下,给院里树立个榜样!”
陈锋推着车:“郑干事,院里的事,您和几位大爷商量着办就行。我工作忙,顾不上。”
“哎呀,知道你是大忙人!”郑光明紧跟两步,“不用你具体干活,就挂个名,关键时刻说句话就行,这也是街道的意思,想树立个典型…”
陈锋停下脚步,看着他:“郑干事,典型不是挂名挂出来的。院里矛盾根源在哪,您清楚。先把偷鸡摸狗、撒泼打滚的歪风邪气刹住了,再说评比的事吧。”
郑光明笑容僵在脸上。
陈锋没再理会,推车进了后院。
几天后,陈锋被叫到局里开会。是安监处组织的安全标准修订研讨会,点名要他这个“实战派”参加。
会上,讨论到老旧设备淘汰标准时,争议很大。有的老专家认为标准过高,不符合当前实际。
刘干事点名让陈锋发言。
陈锋站起来,没有看稿子:“各位领导,专家。标准不是拍脑袋定的,是用血淋淋的事故教训换来的。我们现在觉得标准高,是因为我们习惯了和风险共存,习惯了侥幸。但事故不跟我们讲侥幸。”
“北边小段锅炉爆炸的伤者还在医院躺着!我们四九城段刚发生的阀门泄漏,差点就酿成大祸!淘汰老旧设备,投入是大,但不淘汰,付出的可能是生命的代价!这个代价,我们谁负得起?我们又有什么资格替一线的工人去承担这种风险?”
陈锋顿了顿,环视会场:“制定标准,执行标准,不是为了卡谁,难谁,是为了保障生产安全,保护人民生命财产。这,才是最大的实际。”
会场安静了几秒。刘干事率先鼓起掌。
散会后,几个老专家过来拍拍陈锋肩膀:“小伙子,说得对,是我们有时候太保守了。”
刘干事把他拉到一边,低声说:“小子,你这股劲头,留不住了。你还是做好准备来局里报到吧。”
陈锋沉默了一下,轻声到:“我明白了。”
刘干事拍了下陈锋肩膀没在家说话。
陈锋回到段里,调令还没来,风声却先到了。
孙振山又是羡慕又是舍不得:“妈的,就知道留不住你小子,去了局里,别忘了兄弟们!”
周副段长见了他,笑容更热情了几分,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下班时,王段长把他叫住,递给他一支烟:“去了局里,好好干。四九城段,永远是你娘家。有空常回来看看。”
陈锋接过烟:“谢谢段长培养。”
走出段大门,夕阳正好。陈锋回头看了看这座熟悉的院子,这里是他起步的地方,摔打过,也挣扎过。
回到四合院,竟异常安静。傻柱没嚷嚷,贾家没吵闹,连许大茂都缩在屋里。
只有阎埠贵凑过来,声音带着敬畏:“陈科长…不,陈领导…听说您要高升到局里了?”
陈锋没回答,继续往后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