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巢穴四周阴影蠕动,七道窈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她们个个身着不同颜色的纱衣,容貌都与紫蛛儿有几分相似,
这正是紫蛛儿的女儿,
此刻,这七位蛛女脸上都充满了惊疑、愤怒和不解。
她们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更无法理解母亲为何会对那个丑陋的猪妖流露出如此复杂的情感。
身着红衣,代表“怒”的蛛女脾气最为火爆,她上前一步,指着猪八戒厉声道:
“母亲!何必与这猪头废话!就是他害您受苦多年!让女儿们将他拿下,抽筋剥皮,为您出气!”
其他蛛女也纷纷附和,尤其是代表“恶”的黑衣蛛女和代表“欲”的紫衣蛛女,眼中已经闪烁起妖异的光芒,跃跃欲试。
“住口!”紫蛛儿却猛地回头,对着女儿们呵斥道,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哭腔,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这是母亲与他之间的事,你们不得插手!退下!”
七情蛛女面面相觑,她们能感受到母亲情绪中那强烈到极点的波动,那是一种她们从未体验过的、超越了单纯恨意的复杂情感。
她们不敢违逆,只得悻悻地退回到阴影之中,但一双双美目依旧死死地盯着猪八戒和孙悟空一行人,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李维走到孙悟空身边,低声道:
“猴哥,这紫蛛儿姑娘也是可怜之人,被卷入天庭的倾轧和我们寻找根器的漩涡中。”
“她与八戒元帅既有此深厚因果,我看她本性并非大奸大恶,只是困于执念。”
“你看……能否设法帮他们一把,既了解因果,也算是一桩功德?”
孙悟空点了点头,他本就有此意。这紫蛛儿虽为妖身,但本源纯净(原为仙娥),怨气虽重却并未感应到太多滥杀无辜的血腥孽债(盘丝洞的残骸多是自投罗网或相互捕食的妖物),更多的是自困于此,以恨意为食,与那珠子共生。
他看向紫蛛儿,开口打破了沉寂,声音平静却带着直指本源的力量:
“紫蛛儿,你可知你手中之物,究竟为何?”
紫蛛儿抬起泪眼,茫然地看了看手中那枚给予她力量却也束缚她千年的琉璃珠子,摇了摇头:
“我不知……只知它蕴含的力量与我同源,能保我性命,增我妖力。”
“此物,乃是俺老孙当年遭劫之后,散落于天地间的根器碎片所化,并非真身,却附着俺老孙一丝不灭灵光。”
孙悟空语气平淡,却如同惊雷炸响在紫蛛儿耳边,
“你借它之力苟延残喘,获得力量,却也因此你的魂魄、你的性命,都与它、与这方被它妖力侵染的地脉彻底捆绑。一损俱损,同枯同荣。除非形神俱灭,否则永无解脱之日。”
紫蛛儿身体剧震,她一直隐隐感觉到这珠子不凡,却没想到来历如此惊人,更没想到这力量背后竟是如此绝望的枷锁。
她看着孙悟空,眼中流露出绝望和一丝祈求。
孙悟空不再多言。
他知道,唯有以大法力、大神通,强行斩断这共生枷锁,并赋予新生,方能了解此段因果。
他伸出手指,隔空对着紫蛛儿轻轻一点!
嗡!
一道蕴含着准圣修为的无上伟力、融合了造化生机之意的淡金色光芒,自孙悟空指尖迸射而出,纯净而温暖,瞬间跨越空间,没入紫蛛儿的眉心!
“啊!”紫蛛儿浑身剧震,发出一声悠长的呻吟。
那股温暖而浩瀚的力量如同春风化雨,涌入她的四肢百骸、经脉魂魄,温柔却不可抗拒地冲刷着她千百年来积攒的污浊妖气、蚀骨怨气,
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她那早已被污损、却仍有一丝仙道底子的根基。
她手中那枚琉璃珠子随之剧烈颤动,发出近乎欢快的嗡鸣,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属于孙悟空的本源根器之力被精准地抽取出来,
如百川归海般回归孙悟空自身,而珠子本身残留的精纯能量和生命源质,
则被孙悟空以无上法力操控着,完美地、毫无浪费地融入紫蛛儿的魂魄与肉身深处!
只见紫蛛儿身上那层妖异的紫色光泽迅速褪去,肌肤变得莹润透亮,散发出一种温和的仙灵之光。
她长发末梢那蛛丝的质感彻底消失,变得乌黑柔顺,如同最上等的绸缎。
虽然容貌依旧绝美,但那股浸入骨髓的哀愁与怨毒已然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获新生的茫然、解脱后的轻盈,以及一丝久违的、属于仙子的宁静与平和。
她手中的琉璃珠子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噗”一声轻响,化为了齑粉,随风飘散。
与此同时,孙悟空另一只手对着瘫坐在地的猪八戒随意一挥!
一股更加精纯磅礴、蕴含着佛门愿力与妖族本源生机的力量瞬间笼罩住猪八戒!
“哎哟!猴哥!你这是干啥?!”猪八戒发出杀猪般的惊叫声,只觉得全身如同被投入了熔炉,又像是被无数温暖的手掌按摩梳理。
在他惊恐又期待的注视下,他肥胖臃肿的猪身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变化!
突出的吻部回缩,獠牙缩回,满脸的鬃毛褪去,皮肤变得光滑而富有弹性,身材变得高大挺拔……
不过是几个呼吸之间,那个肥头大耳、肚腩高挺的猪刚鬣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剑眉星目、虽眉宇间带着一丝岁月留下的沧桑与倦怠,却难掩其昔日天河水军统帅英武之气的中年男子,
正是当年蟠桃会上那个引得不少仙娥侧目的天蓬元帅!
猪八戒(此刻或许该称他为天蓬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恢复原貌的身体,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庞,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健硕的身材,激动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俺……俺老猪……我……我变回来了?!师兄!猴哥!我……我真的变回来了?!”
巢穴之上,紫蛛儿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英俊男子,正是她记忆中那个曾让她魂牵梦绕、又因他坠入深渊的天蓬元帅,一时间也呆住了。
百感交集,酸甜苦辣齐齐涌上心头,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怨恨的苦泪,而是喜悦、释然、以及一种恍如隔世的悲伤。
阴影中的七情蛛女们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她们眼睁睁看着母亲从一个妖气森森的妖王,蜕变为气息纯净、光彩照人的仙子(虽然修为大损),又看着那个丑陋的猪妖变成了一个气宇轩昂的天神般人物。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们的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粉衣蛛女眼中露出了憧憬和迷醉的光芒,喃喃道:“原来……原来母亲念念不忘的人,竟是这般模样……”
绿衣蛛女拍手笑道:“太好了!母亲不再伤心了!那个人也变得好看了!”
而蓝衣蛛女和代表黄衣蛛女则相拥而泣,不知是为母亲的重生感到高兴,还是为未来的不确定感到迷茫。
红衣的怒蛛女和黑衣的恶蛛女则神色复杂,敌意未消,却也不敢再贸然出声。
眼前的孙悟空展现出的手段,已经超出了她们的理解范畴,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改天换地、重塑根基的大神通。
孙悟空做完这一切,气息平稳如常,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尘埃般轻松。
他对兀自沉浸在巨大变化和复杂情绪中的两人淡然道:
“俺老孙已施法,斩断你二人与过往那段孽债的大部分牵连,并以造化之力,为你二人重塑了根基,虽不能尽复旧观,但前路已开,不再受旧日枷锁所困。”
他目光转向天蓬(猪八戒):“八戒,你便留在此地盘丝洞,好生陪伴紫蛛儿,用你的真心和岁月,化解这段纠缠了五百年的因果。莫要再辜负。”
接着,他又对紫蛛儿道:
“这盘丝洞因地脉与珠子相连形成的天然禁制,已被俺老孙一并破除。从今往后,你们是去是留,是重返山林清修,还是另觅仙境,皆可自行决定。天地广阔,好自为之。”
猪八戒(天蓬)回过神来,看着孙悟空,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那是一种再造之恩。
他不再是那个插科打诨的猪八戒,而是恢复了部分昔日天蓬元帅的沉稳。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推金山倒玉柱般,恭恭敬敬地向着孙悟空深深一拜:
“大圣!师兄!再造之恩,恩同父母!我天蓬……此生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天蓬万死不辞!”
他起身,又看向身旁眼神中重新焕发出光彩、带着一丝羞涩和期待的紫蛛儿,心中百感交集,愧疚与怜爱交织,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和坚定的目光。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大圣,李维兄弟,你们前路凶险,那无天魔头势大,要不我还是跟你们一同前往,多少能出份力……”
孙悟空直接打断了他,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行了,少啰嗦。你留在这里,化解这段因果,让紫蛛儿安心,便是帮了俺老孙最大的忙,也算了却俺一桩心事。”
“好好过你的日子,别再卷入这些打打杀杀的是是非非。剩下的路,俺老孙自己去走。”
他的话语简洁,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决断和属于齐天大圣的担当。
猪八戒(天蓬)看了看身边宛若新生的紫蛛儿,又看了看目光坚定的孙悟空和李维等人,
知道孙悟空心意已决,也明白这确实是对紫蛛儿、也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排。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抱拳道:
“好!大圣!李维兄弟!马元帅!天命人!你们……保重!此间事了,我天蓬定当铭记此恩,必有厚报!”
孙悟空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转身,便向着洞外走去。
金箍棒不知何时已扛在肩上,背影依旧顶天立地。
李维对猪八戒和紫蛛儿点头示意,微笑道:
“二位,珍惜当下,后会有期。”
随即和赤尻马猴、天命人一起,快步跟上孙悟空的脚步。
当他们离开盘丝洞,重新感受到外界的气息时,李维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见洞窟深处,那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正相互依偎,站在被孙悟空力量引动而重新洒落洞口的、久违的明媚阳光下。
虽然他们的未来依旧充满未知,修为也需要漫长岁月才能恢复,
但至少,他们挣脱了过去的枷锁,有了一个全新的、充满希望的开始。
而那七道色彩斑斓的身影,也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的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
似乎预示着这个盘丝洞,将迎来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