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战天王裹挟谭行,化作暗金流光贯穿长空。
所过之处,云层撕裂,空间扭曲,连光线都仿佛被这股气势所慑,纷纷退避。
谭行只觉周遭景物化作模糊色块飞速倒退,耳边却是诡异的寂静
他低头望去。脚下大地飞速掠过,原本满目疮痍的腐烂长廊战场,在几个呼吸间便被甩在身后。
焦土、巨坑、残骨断肢、仍在燃烧的虫族尸骸……一切都被急速缩小,最终化为地平线上的一片模糊暗影。
前方,天色骤暗。
不是夜幕降临,而是另一片截然不同的天地。
灰黑色的冥雾如厚重幕布般笼罩四野,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死亡与骨髓深处透出的阴寒气息。
大地不再是焦土,而是呈现出惨白的骨色——那是无数骸骨堆积、碾碎、风化后形成的“碎骨海岸”。
骸骨冥海,到了。
“就是这里?”
永战的声音直接在谭行脑海中响起,平静无波。
“是!天王!骸骨圣殿应该在冥海深处,碎骨海岸中央!”
谭行回应,同时全力催动目力,在下方飞速掠过的苍白大地上搜寻。
他所见景象触目惊心:
破碎的骨族城堡坍塌成片,城墙由无数巨型骸骨垒砌,此刻却大多断裂崩碎;
骨族战士的残骸散落各处——有骷髅士兵碎成满地骨渣,有骨兽被巨力拍成齑粉,更有许多骸骨上还残留着虫族酸液腐蚀的痕迹,或是被某种炽热能量生生熔化。
战争的余烬在此地同样清晰可见,甚至更加惨烈。
“虫族和骸族的双族大战……”
永战的声音中带着赞赏:
“两个小子,干得不错。”
话音未落,他身形骤停。
暗金流光消散,两人悬停于半空。
前方,碎骨平原中央,一座巍峨、阴森、通体由不知名黑色巨骨构筑而成的庞然建筑,矗立在灰雾之中。
那建筑高达千丈,形似一头匍匐的巨兽骨骸,却又被雕琢成宫殿形制。
无数狰狞骨刺从建筑表面延伸而出,每一根骨刺顶端都悬挂着一盏幽绿色的魂火灯盏,在冥雾中明明灭灭,如同千万只窥视世间的鬼眼。
骸骨圣殿。
即使相隔数十里,那股浓郁的死亡气息、神性残留的威压、以及建筑本身散发出的古老邪异,依然扑面而来。
而圣殿前方广场上,一座高达百丈的巨型雕像,更是引人注目。
那雕像通体由某种暗红色骨材雕琢而成,形似一尊身披骨甲、头戴王冠、手持权杖的骸骨王者。
雕像面部空洞的眼窝中,镶嵌着两枚拳头大小的幽紫宝石,即使相隔遥远,依然能感觉到其中残留的、属于“骸王”的神性气息。
显然,这是骸骨魔族为它们的神祇所立的信仰雕像。
“叶开就在里面!天王!”
谭行急声道。
永战没有立刻回应。
他悬浮半空,破碎的深蓝将服在冥海阴风中猎猎作响,银发如瀑垂落肩头。
那双蕴藏日月轮转的眼眸,平静地扫视着下方的圣殿、广场,以及那座骸王雕像。
目光所及之处,空间微微震颤。
忽然,永战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不是忌惮,不是警惕。
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厌恶与冰冷杀意。
他看到了雕像基座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浮雕——描绘着骸王如何征服各族、如何收割生灵、如何将战败者的骸骨垒砌成山、将灵魂抽离点燃成魂火的画面。
他看到了广场地面上,那些以血红骨骼勾勒出的巨大献祭法阵,法阵中央堆积如山的各族头骨——有人族的,有异域异族的,甚至有骸骨魔族。
他更感受到了,这座圣殿、这座雕像,甚至整片骸骨冥海,都弥漫着一股“掠夺”与“亵渎”的气息——掠夺生命,亵渎死亡。
这种气息,让曾亲手斩杀人族大敌、见证过无数战友牺牲的永战,从灵魂深处感到排斥与怒意。
“邪魔外道……”
永战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法则层面的重量,让下方整片广场的冥雾都为之凝固:
“也配立像?”
话音落下的瞬间。
永战天王抬起右手,对着下方那座百丈高的骸王雕像,隔空,轻轻一挥。
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尘埃。
动作随意,轻描淡写。
然而
轰隆隆隆!!!
天地色变!
一只完全由暗金色武道神罡凝聚而成的巨手,凭空出现在圣殿广场上空!
那巨手足有三百丈之巨,掌纹清晰如沟壑,五指如山岳,掌心之中仿佛有万千战争虚影翻腾咆哮,有金戈铁马之音铮鸣炸响!
巨手出现的刹那,整片骸骨冥海的天空都暗了一瞬。
属于战争、杀伐、铁血征战的规则,以最蛮横、最不讲理的姿态,强行碾入了这片属于死亡与腐朽的领域!
下方,骸王雕像仿佛感知到了灭顶之灾,那两枚幽紫宝石眼窝中,竟自行爆发出刺目光芒!
一道虚幻的、残缺的骸王神念虚影,从雕像头顶升腾而起,发出无声的咆哮,试图引动圣殿深处残留的神力进行抵抗
然而,无用。
暗金巨手,落下。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
只有最纯粹、最极致的“湮灭”。
巨手触及雕像的瞬间,那高达百丈、由暗红骨材雕琢、铭刻着无数防护符文、甚至残留着神性气息的骸王雕像,如同沙筑城堡遭遇海啸。
从顶端开始,寸寸崩解,化作最细微的粉末。
王冠、权杖、骨甲、身躯、基座……
一切都在那暗金神罡的碾压下,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那两枚幽紫宝石甚至没来得及爆发任何威能,便与雕像一同粉碎,化作一蓬紫色光屑,旋即被神罡彻底抹除,再无痕迹。
而那道升腾而起的骸王神念虚影,更是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掀起,便被巨手裹挟的战争规则生生震散、湮灭。
整个过程,不过三息。
三息之后,巨手消散。
原本耸立着百丈雕像的广场中央,只余一片平整的苍白骨粉。
风一吹,粉末飞扬。
代表着称霸冥海的骸骨之王最后的存在证明,就此彻底消失在这世间。
谭行瞳孔骤缩,死死盯着下方那一片飞扬的骨粉,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他亲眼见证了永战天王只是随意一挥手,轻描淡写得像是掸去衣袖上的灰尘。
然后,那只三百丈暗金巨手凭空出现,掌纹如沟壑,五指如山岳,掌心之中金戈铁马之音铮鸣炸响,万千战争虚影咆哮翻腾!
紧接着,高达百丈、铭刻无数符文、残留神性气息的雕像,从顶端开始寸寸崩解,化作粉末。
三息。
仅仅三息。
称霸冥海数万年的骸骨之王最后的存在证明,就这样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谭行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识永战出手,可每一次,那种震撼都如同第一次见到
“牛逼……”
谭行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与狂热:
“太他妈牛逼了!”
这就是武道真火炼神境界的威能吗?
就在谭行心潮澎湃之际
轰!
骸骨圣殿方向,骤然爆发出两股气息!
紧接着,两道身影从圣殿深处破雾而出,速度快若鬼魅,在空气中拉出两道惨白色的残影,稳稳落在谭行和永战天王身前。
“嘿!叶叔,叶狗!看我请了一尊大佛过来接你们,够不够意思!”
谭行咧嘴大笑,声音里满是得意。
两道身影稳稳落地——正是叶开和叶混。
叶开一身黑衣已经破损多处,身上带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迹斑驳,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他身侧的叶混则更加凄惨——原本还算完整的骸骨身躯此刻布满了裂痕,多处骨骼断裂,眼眶中的魂火都黯淡了几分,显然经历了惨烈大战。
“拜见天王!”
叶开上前一步,恭敬抱拳行礼,目光扫过永战时难掩震撼:
“敢问尊号?”
叶混虽未开口,却也微微躬身,周身魂力隐而不发
不是攻击姿态,而是如临大敌的戒备。
他眼眶中的幽绿魂火剧烈跳动,死死盯着永战,仿佛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永战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
“永战。”
他看向叶开,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就是你与谭行策划了两族大战?骨龄初成就有内罡境界,不错!”
随即,他的视线落在叶混身上。
霎时间空气凝固!
无形的威压如亿万钧山岳轰然砸落!
“骸骨魔族?”
永战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叶混身躯剧震,脚下碎骨地面轰然炸裂!
他整个人被那股恐怖威压死死按在地上,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一道道裂痕在骨架上蔓延开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
“天王!友军!友军啊!”
谭行脸色大变,急声吼道:
“这就是我情报上写的骸国大统领叶混是友军!自己人!”
永战眉头微挑。
“哦?”
他双眸之中,暗金色武道神罡流转,如同实质的目光扫过叶混全身。
一息。
仅仅一息。
那股恐怖威压骤然消散。
永战眼中浮现出一丝玩味:
“人族的灵魂……身躯却被骸王的死亡权柄腐蚀成了骸骨魔族……”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叶混的骨骼,直视其深处:
“如此状态下,竟还能保持灵魂不散,有趣。”
“你还保留着记忆吗?”
威压散去,叶混艰难地撑起身,骨骼上的裂痕缓缓弥合——那是魂力在强行修补。
他眼眶中的幽绿魂火跳动了一下,声音沙哑低沉,却异常清晰:
“我记得……十分清楚。”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谭行松了口气,叶开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
永战深深看了叶混一眼,不再多问。他转向叶开,声音沉稳而有力:
“走,接你回家。”
“回家……”
叶开呢喃着这两个字,眼神有瞬间的恍惚。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叶混。
叶混也默默回望着他。
那具枯骨面容无法显露任何表情,但眼眶中跳动的幽绿魂火,却清晰地传递出欣慰与自豪
叶开牙关紧咬,片刻沉默后,他猛地抬头,直视永战:
“天王,可否……与您单独一叙?”
永战眉梢微挑。
眼前这少年遍体鳞伤,气息虚浮,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某种决绝
“好。”
永战没有多问,只是微微一笑。
他伸手虚握,暗金色的武道神罡瞬间将叶开裹挟。
两人化作流光,朝着骸骨圣殿深处那片最为浓郁的冥雾区域疾射而去,眨眼间消失在视野尽头。
“诶?等等”
谭行刚反应过来,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他愣愣地挠了挠头,一脸莫名其妙: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叶狗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叶混,凑过去问道:
“叶叔,你知道怎么回事不?”
叶混摇了摇头,骨骼摩擦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他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听小开说,你叫谭行……不姓韦?”
谭行闻言,表情顿时一僵,随即讪讪笑道:
“哈哈……那个,叶叔您理解一下嘛!出门在外,神龙摆尾,总得留几个化名防身不是?”
他搓着手,笑得有些心虚。
叶混没有追问,只是缓缓抬头尽管骷髅头颅看不出表情,但那低沉的声音里,却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期待和歉疚:
“能和我说说……小开小时候的事吗?”
他顿了顿,魂火微微摇曳:
“我想听听。”
谭行一怔。
他看向眼前这具残破的骸骨——这位曾经的人族强者,如今被死亡权柄腐蚀成异族模样,却仍死死守着那缕人魂不散的父亲。
“当然!”
谭行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碎骨堆上,咧嘴笑道,笑容里却带着些许复杂:
“叶狗那家伙啊……我和他是初中认识的。
您知道的,古往今来的大豪杰,总是意气相投——我和他,还有一个叫林东的,初识就看对了眼。”
他眼神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年:
“那时候,我们三个在雏鹰初中可是赫赫有名。
闯祸一起闯,打架一起上……谁不知道我们‘雏鹰三杰’?”
谭行的声音忽然低了些:
“后来熟了才知道……叶开是从‘北疆福利阳孤儿院’出来的。
就连‘叶开’这名字,都是他自己起的。”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他说,那年冬天,孤儿院的门开了,他看见门前的梧桐树叶子正往下落……就给自己起了这名。‘叶落门开’,他说这名字吉利,好像命运总有一天会给他开一扇门。”
谭行抓起一把碎骨,又狠狠松开:
“后来有人领养了他。
那家人……呵,真他妈是群孙子。”
他咬咬牙,声音冷了下来:
“就为了每个月那点领养补贴,装模作样接他回去。
饭不给吃饱,活儿全让他干,动辄打骂……叶狗身上那些旧伤疤,多半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谭行看向叶混,语气变得低沉:
“后来他觉醒了尸骨脉……那家人当他是个灾星,当天就把他赶出门外。”
他抓起一把骨渣,任其从指缝滑落:
“那年叶开才十四岁。北疆市的冬天,雪能埋到人腰他们真就把他赶了出去,连件厚外套都没给。”
叶混眼眶中的魂火猛地一缩。
“但那小子……”
谭行忽然咧嘴,笑容里带着狠劲:
“是真他妈猛。”
他坐直身子,语气不自觉自豪起来:
“他跟着一支拾荒队的车混出了城关,一头扎进荒野
您知道从北疆市到铁龙市有多远吗?
三千七百里荒野,异兽横行,邪教徒遍布……”
“他就凭刚觉醒的尸骨脉,一路杀、一路逃、一路啃草根喝泥水……硬是走了四个月。”
谭行伸出四根手指:
“四个月。到铁龙市的时候刚好赶上蓝田高中那年的特招考核,然后被录取!”
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感慨:
“他确实是挺猛的!”
冥雾缓缓流淌,将两人的身影温柔包裹。
那些关于血与火、屈辱与挣扎的往事,在碎骨堆上悄然沉淀。
而在骸骨圣殿深处
另一场对话,正揭开序幕。
永战负手立于残破的骨殿中央,四周幽绿魂火明灭不定。
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却不见居高临下,反而带着一种平视的沉稳。
“说吧。”
永战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殿中回荡,却不显冷硬,反而有种罕见的温和:
“你想与我聊什么?”
这是他对一位联邦英雄的尊重——不论年龄,只论功绩与胆魄。
眼前这少年以微末之身搅动冥海风云,令虫骸二族血战不休,为人族争得喘息之机。
单凭这份胆略与智慧,便值得他永战以尊重相待。
智慧、勇气、决断——这些令人敬佩的素质,从来与年龄无关。
叶开抬起眼,那双历经生死磨砺的眸子,此刻清澈而坚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骸骨圣殿里阴冷的冥雾涌入胸腔,却浇不灭那团已在心底灼烧了许久的野火。
“天王……”
少年的声音在空旷大殿中响起,清晰而沉稳:
“我想留下。”
永战眉梢微动,没有打断。
“我想整合骸骨魔族残部,”
叶开一字一句:
“我想”
他停顿一瞬,抬眼直视永战天王:
“成神。”
两个字,如惊雷炸响。
“成神?”
永战眼中掠过讶异。
他微微前倾,破碎的白袍无风自动:
“孩子你是联邦人族,流淌着夏国血脉——如何成就这异族之神?”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威压,已让四周的魂火灯盏齐齐暗了一瞬。
叶开没有回避那目光。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
“自从被骸王本源祭器爆炸波及”
叶开口中说着,掌心逐渐泛起惨白色的光芒:
“我的尸骨脉……发生了异变。”
滋滋细密的骨刺从他掌心皮肤下钻出,又迅速软化、重组,最终化作一团缓缓旋转的苍白气旋。
气旋中心,有点点幽绿光芒浮现。
“我不但能操纵骸骨”
叶开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颤抖:
“更能……感受到骸骨魔族的信仰之力。”
永战瞳孔微缩。
“我能吸取这些信仰,壮大我的骨煞本源更能借此……完全控制骸骨魔族!”
话音落下的刹那
嗡!
他掌心那团苍白气旋猛然收缩,所有幽绿光点向内坍缩、融合、提纯……最终凝聚成一团拳头大小、纯净剔透的幽绿色魂火!
那魂火静静悬浮,内部仿佛有万千细碎光影流转,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纯粹的气息——那是生命与死亡交织的权柄雏形。
“这是……”
永战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团魂火上。
以他的境界,自然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某种近乎“规则”层面的力量。
叶开托着那团魂火,声音渐稳:
“这是我与谭行整合的幽骸部时,汲取的一部分信仰之力”
他抬头,眼中光芒炙热:
“这种魂火,能壮大任何吸收它的骸骨魔族本源但一旦吸收,它们的生死、意志、乃至灵魂烙印……都将由我掌控。”
“好。”
永战的声音打破了大殿的沉寂。
没有震怒,没有质疑,甚至没有多余的停顿那一个字落下时,叶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永战看着他,那双蕴藏日月轮转的眼眸里,竟泛起一丝真切的笑意。
他向前踏出一步,破碎的袍服下摆扫过地面碎骨,发出沙沙轻响。
“从此以后,骸骨魔族便由你来整合。”
他停在叶开面前三步处,声音沉稳如磐石:
“孩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叶开瞳孔骤缩。
“长城”
永战抬起手,虚按在少年肩上,动作很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永远是你的后盾。”
他顿了顿,笑容更深了些,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生死、看透世间规则后的豁达:
“只要你想回来了,随时回来。
长城,联邦,永远都是你的家。”
……
叶开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被斥为叛徒,被视作异端,甚至被当场镇杀以绝后患。
可他唯独没想过……
会是这样的回应。
如此干脆。
如此……理所当然。
“天王……”
叶开的声音有些发干:
“您……不觉得这是离经叛道吗?”
他抬起头,眼中终于浮出压抑已久的挣扎:
“成为一尊旧日邪神麾下眷属种族的新神这在联邦历史上从未有过!这近乎……异端!”
永战静静看着他。
许久,这位人族天王忽然低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没有嘲讽,反而带着某种深沉的慨叹。
“孩子”
他缓缓道:
“你可知道,我们联邦人类为何在异域初现是的风雨飘摇慢慢站稳脚跟,创建长城吗?”
叶开摇头。
‘人族存续之道,从不在固守所谓的正统,而在能否将一切力量哪怕是最污秽、最禁忌的力量化为手中刀刃,斩向该斩之敌。’”
永战的目光穿过大殿,仿佛望向遥远的时空:
“虫族以亿万之数吞噬城市,骸族以死亡权柄侵蚀蓝星…还有那些其他邪神们…若我人族还抱着非黑即白的迂腐念头,早该亡了。”
他重新看向叶开,眼神锐利如刀:
“你能掌控骸骨魔族,能将其化为己用这不是离经叛道,这是开疆拓土。”
“至于成神……”
永战嘴角勾起一抹近乎狂傲的弧度:
“若我人族儿郎明知道有机会,那成就一尊异族神位有何不可?”
“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至于那些残存的骸骨泰坦,亡语者,长城会帮你扫干净!希望你能闯出一条与我们不同的道路!”
话音落下。
叶开怔怔站在原地,掌心的那团魂火不知何时已悄然熄灭。
但另一团火却在他胸腔深处,轰然燃起。
殿外,谭行正讲到当年叶开在食堂为抢最后一份红烧肉、单挑三个武道班学生的“光辉事迹”,叶混眼眶中的魂火随着讲述明明灭灭,仿佛在无声地笑。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毫无征兆地浮现在碎骨堆旁。
“天王,聊完了?”
谭行立刻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骨渣,咧嘴笑道。
“嗯。”
永战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远处那座已被抹平的雕像基座,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轻松:
“走吧,该回去了。”
“终于能回去了!”
谭行顿时欢呼出声,整个人像是瞬间打了鸡血:
“在这鬼地方待了这么久,除了骨头就是骨头,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蔡姐店里的红烧肘子、辣子鸡、牛肉面……老子做梦都在流口水!”
他转身用力一拍叶开的肩膀,笑得没心没肺:
“走了叶狗!带上叶叔,回去我请客!咱们去蔡姐那儿包场,不醉不归!”
叶开被拍得晃了晃,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笑骂着反手回击。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很轻,却像破开冥海厚重阴云的第一缕阳光——清澈、明亮,甚至带着些许少年人独有的青涩腼腆。
眉宇间沉积了阴郁与戾气,在这一刻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谭行愣住了。
他张着嘴,后面准备好的调侃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种笑容……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叶开脸上看见过了。
不是厮杀时的狠厉,不是谋划时的冷静,不是绝境中挤出来的狰狞就是那种简单的、纯粹的、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的轻松笑意。
上一次见到,好像还是初中时,三个少年挤在老旧的灵晶地铁车厢里,对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胡乱吹牛的那个下午。
叶混静静站在一旁,幽绿的魂火剧烈摇曳了一瞬。
“谭狗。”
叶开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却让谭行心头莫名一跳:
“我……不回去了。”
谭行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他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清:
“……啥?”
“我说”
叶开看着他,笑容依旧清亮:
“我不回去了我那份,你替我多吃点。”
谭行张了张嘴,良久后才反应过来,下一秒:
“叶开!你他妈发什么疯,我们这次花费心力,搞风搞雨天王都亲自来了,不就是为了回家吗?!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叶开只是静静看着他笑,那笑容出奇的温和,甚至带着某种谭行从未见过的释然。
这反常的平静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谭行瞬间爆发的怒火。
他松开手,深吸一口气,盯着叶开看了三秒,语气突然沉了下来:
“真留这儿?”
“嗯。”
“整合骸骨魔族?”
“嗯。”
“……要成神?”
“嗯。”
三个问题,三个肯定的回答。
谭行沉默了。他想起叶开所说的话:
“我要徐徐图之,先灭三大氏族,再平骸国,最后踏碎那个所谓的圣殿。
统合整个骸骨魔族,夺取骸王信仰,点燃信仰神火……然后,登临神位!”
当时他只当是他和自己在吹牛逼。
原来……这家伙是认真的。
“妈的。”
谭行沉默了片刻,忽然咧嘴笑了:
“原来你当初说的……是认真的。”
他上前一步,用力抱住叶开,双手在对方背上重重拍了两下,压低声音:
“活着。等老子下次带老林来的时候,你得请我们吃神宴……算了,这破冥海连根草都不长,还是我们自己带酒肉来。”
松开手,谭行退后两步,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眼圈有点发红:
“行吧!你那份红烧肘子,老子替你吃了!不过”
他指了指叶开,又戳了戳自己心口:
“欠我一顿。记这儿了,这辈子都别想赖。”
叶开笑了。
这一次,他主动上前,用力抱住了谭行。
谭行愣住了。
自从认识叶开,他从没见过这家伙如此外露的情感。
这个从孤儿院杀出来的狼崽子,永远把情绪埋在骨头里,流血不流泪,断骨不吭声。
可现在……
“兄弟。”
叶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低,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
“我叶开这辈子,认识你和老林的那段时间……是最开心的日子。谢谢你们。
而现在我也找到了我的家了我不在是孤单一个人了””
谭行感觉脖颈处传来一丝凉意。
他知道那是泪水
他身体僵了僵,随即抬手,用力回抱住这个从来不肯示弱的兄弟。
“少他妈煽情。”
谭行声音沙哑,却把叶开抱得更紧:
“等你成了神,记得给老子留个神使的位置要能天天躺着吃供奉的那种。
对了,骨打和骨坨烈,要是没办法控制,就想办法弄死!这两个有点像我们!”
叶开发出闷闷的笑声,松开了手。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再说。
有些话,不必说。
有些情义,在骨头里。
永战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眼中掠过一丝温和。
他抬手一挥,暗金色神罡席卷而起:
“走了。”
谭行最后看了叶开一眼,转身踏入神罡。
流光冲天。
叶开站在原地,久久望着那道消失在天际的光芒。
许久,他抬起手,用力抹了把脸,将最后一丝湿意擦去。
然后,他缓缓转身,望向始终静静伫立在他身旁的那道骸骨身影。
冥雾缭绕中,叶混眼眶里的幽绿魂火正剧烈跳动着。
“爸,我们该做事了。”
叶混的骨身微微一震,颌骨开合,那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与颤栗:
“好……好!”
他伸出骨手,似乎想如寻常父亲那般拍拍儿子的肩,却在半空顿了顿,最终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魂火炽烈,燃烧着无声的誓言与支持。
叶开转过身,面向那片曾矗立着骸王雕像、如今只剩满地苍苍白骨的广场。
碎骨如雪,冥风呼啸。
他站在骸王雕像仅存的残骸之上,背脊挺得笔直如枪。
十七年。
从孤儿院的寒冬到北疆的荒野,从铁龙市亡命挣扎在到冥海四方纵横……他像一株无根的浮萍,在命运的激流里独自挣扎。
但此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的身后,站着血脉相连的父亲,沉默却如山。
他的心里,刻着生死相托的兄弟,远行却未别。
他的眼前,铺着一条染血的神路,艰险却光明。
孤苦伶仃的少年,终于在此刻落地生根。
他不再孤单。
冥海的风卷起碎骨,掠过他的衣角。
叶开缓缓抬起头,望向那座阴森巍峨的骸骨圣殿,眼中燃起的,是足以焚尽整个冥海的野火。
征程,才刚刚开始。
骸骨魔神——叶开,已踏碎昔日枷锁,正式登上属于他的神途。
他是先驱者。
是用血肉之躯闯入死亡国度,以人族之魂执掌异族权柄的第一人。
从这一刻起,联邦人族将透过他,看到新的希望:
天王之上,尚有神位可登!
绝巅之外,仍有长路可行!
这不是堕落,不是背叛。
这是属于人类最野蛮的开拓!
叶开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
幽绿色的纯净魂火自虚无中诞生第一尊属于人类的神祇,于此立誓。
冥海将见证。
骸骨魔族将见证。
人族将见证。
这片异域世界的所有生灵都将见证:
人族的路,从不只在长城之内。
成神之路今日,由他叶开,一步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