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锤被这最后两道命令震得心头一凛。
开仓放粮,减税分地,这是收买人心。
强令乡绅献粮交契,这是在掘他们的根!
一收一放,一恩一威,主公的手段,简直是神鬼莫测!
他咽了口唾沫,狂喜的脸上多了一丝凝重,追问道:“主公,那些乡绅望族,盘踞地方多年,根深蒂固,若是……若是有不从者,该当如何?”
孙望缓缓转过头,脸上那森然的冷酷未曾褪去分毫。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用拇指在自己脖颈前,轻轻地、缓慢地横着一划。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血腥到极致的杀意。
王大锤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炽热的狂信。
“末将,明白了!”
他猛地单膝跪地,重重叩首,随即起身,如同一头出笼的猛虎,带着满身杀气冲出了院子。
孙望的命令,如同一道道惊雷,迅速在黄州城内炸响。
很快,城中大街小巷,所有布告栏前,都贴上了崭新的安民告示。
起初,百姓们只是远远地、畏惧地看着那些持刀的士卒,不敢靠近。
直到有胆大的人发现,这些兵卒只是张贴告示,秋毫无犯,甚至连路边的摊位都没有多看一眼,人群才开始小心翼翼地围了上来。
“谁……谁识字?念念,上面写的什么?”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被推了出来,他颤颤巍巍地凑上前,眯着老花眼,逐字逐句地念了起来。
“告黄州百姓知,自今日起,恒州郡内,三年赋税减半!”
人群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无主荒地,谁去开垦,地契便归谁所有!”
死寂之中,开始响起粗重的呼吸声。
“即刻开仓放粮,于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处设立粥棚,赈济饥民……”
当念到最后一句时,人群中一个饿得面黄肌瘦的汉子,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老天爷开眼了!老天爷开眼了啊!”
他的哭声像是一个信号,压抑的寂静瞬间被引爆。
“不抢粮食还发粮食?这是真的假的?不是在骗我们吧?”
有人带着哭腔,难以置信地问向旁边的士卒。
那名士卒挺直了胸膛,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自豪与骄傲,大声回答:“主公有令,胆敢骚扰百姓,抢掠民财者,无论亲疏,无论功过,斩立决!”
“中午!就在东城门外,第一锅粥就会熬好!大家都可以去!”
轰!
人群彻底沸腾了!
怀疑、恐惧、不安,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惊喜和希望彻底冲垮。
无数人跪倒在地,朝着府衙的方向,一边流泪,一边重重地磕头。
“青天大老爷啊!”
“孙将军是活菩萨!”
“我们有活路了!我们有活路了!”
欢呼声、哭喊声响彻云霄,整个黄州城,仿佛从一场噩梦中苏醒,迎来了新生。
然而,与城中百姓的欢天喜地截然不同,城西最气派的一座府邸,王家大宅,此刻正被一片冰冷的杀气所笼罩。
王大锤带着一队亲卫,一脚踹开朱漆大门,径直闯入。
“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满脸肥肉的王家家主,王员外,带着一群家丁护院冲了出来,色厉内荏地怒吼。
王大锤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开口:“奉主公之命,请王员外开仓献粮,以充军资。”
王员外气得浑身肥肉乱颤,他指着王大锤的鼻子破口大骂:“反了!你们这些反贼,还敢到我府上撒野!我乃朝廷亲封的乡贤,有功名在身!你们……”
他的话音未落。
“唰!”
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
王员外的脑袋冲天而起,脸上还凝固着暴怒与不敢置信的表情。
鲜血如喷泉般从脖颈中涌出,无头的尸体晃了两下,重重栽倒在地。
上一秒还喧闹无比的庭院,下一秒,死寂无声。
所有家丁护院都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双腿抖如筛糠。
王大锤甩掉刀上的血珠,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主公说了,我孙望的弟兄们,不能饿着肚子替你们守城。”
“开仓,献粮。”
“谁,还有意见?”
扑通!扑通!
满院的家丁护院,连同王家那些吓得面无人色的族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再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血腥的手段,带来了最直接的效率。
很快,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布匹、金银,从王家以及城中其他乡绅富户的宅邸中,源源不断地送往府衙,堆积如山。
与此同时,黄州四门。
几名想要趁乱溜出城去报信的乡绅家奴,被城门守军当场擒获。
没有审问,没有关押,在验明身份之后,直接被当众斩首。
数颗人头高高挂起,淋漓的鲜血,向城中所有心怀异志的人,宣告着一个事实。
这座城,已经彻底换了主人。
整个黄州城,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种与清晨时截然不同的安静,不再是恐惧的死寂,而是一种被绝对力量所支配的、井然有序的沉寂。
……
午时。
府衙后堂,孙望正在用饭。
桌上不过是两样小菜,一碗白米饭。
他吃得很慢,很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杀戮,都与他无关。
一名亲卫快步走入,单膝跪地。
“主公,公主殿下……她不肯用膳,已经把送去的饭菜都砸了。”
孙望夹起一块青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头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亲卫不敢再多言,悄然退下。
孙望不紧不慢地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米饭,拿起布巾,擦了擦嘴角。
整个过程,从容不迫。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站起身,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走吧,去看看我们的长公主殿下。”
孙望推门而入时,吴念薇正坐在妆台前。
镜中的女子,容颜依旧绝色,却满是憔悴与苍白,那双曾经清亮高傲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空洞与死寂。
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