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阁乃青羊宫禁地之一,闲人免进。
不过老孟头、刘芦苇杆子、孔跛子他们这帮人算是周承安的亲信。
所以,如果有事的话,他们还是可以过来通禀的。
神霄阁内,周承安正奋笔疾书的眷写着剩余太霄一脉的道门精要。
而这一脉的道门精要完成,他就将九霄所有道门精要都搞定了。
虽说除了神霄、玉霄、丹霄之外,其余六霄都还没有影子,但把功夫做在前头,也不是什么坏事。
谋在先,干在前。
刘芦苇杆子一路畅通无阻上了三楼,还没有敲门,里面就传出了周承安的声音。
“老刘啊,进来吧。”
周承安刘芦苇杆子进来,抬头没有抬头:“老刘,来找我有事?”
刘芦苇杆子朝他行了一礼,然后才回道:“掌教,阁外有一老一少求见。”
“他们说您是他们的救命恩人,特来道谢。”
周承安一听,心里便有谱了。
想不到徐凤年这小子还追到青羊宫来了。
他想干嘛?
周承安放下笔,想了想,说道:“此时天色不早了,你先安排他们在你们隔壁住下,明日再说。”
“是。”
刘芦苇杆子应了一声,然后躬身退了下去,并贴心的关上了门。
而房中的周承安则算了一下母亲她们回山的时间,才再次拿起笔,继续写了起来。
没错,他母亲吴宁暂时没在山上。
因为负责打理打理生意的二姐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怀孕了,所以他们一家都下山了一趟,只不过他先回来了而已。
而对于徐凤年,他母亲肯定是想见一见的。
身为现今天下硕果仅存的异姓王世子,徐凤年的混蛋事迹传遍整个离阳王朝,甚至连北莽那边都知道。
当年春秋九国,一人灭六国,被奉为当世人屠的徐骁徐瘸子,英雄一世,却生了个草包儿子,整天只知道逗鸟遛狗,流连花楼,欺行霸市,十足的纨绔废物一个,被世人戏谑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徐草包”。
可即便是北凉王府,也少有几人知道,这位世子殿下其实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
众所周知,当今的离阳王朝,有九成都是徐骁打下来的。
北凉王坐拥三十万北凉虎勇,说功高震主都是轻的,有人连二皇帝都叫了出来。
可想而知,真皇帝如何想。
所幸徐骁不是神,总有死的那一天,所以关键就要看他的继承人怎么样了。
没有一个皇帝会希望掌握三十万精锐大军的异姓王,其子嗣还将是一个不输乃父的一代枭雄。
故而,当这些年在传出徐凤年纨绔成性的消息后,离阳京城之中不知道多少人虽然嘴里骂世子殿下是道德败坏的草包废物,但心里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可即便如此,京城那位还是不放心,要将自己宝贝女儿隋珠公主嫁给徐凤年这位世子殿下。
也就是说,要徐凤年入京做驸马。
入京做驸马,摆明了是去当质子,可徐家又不好直接抗旨,因此也就有了徐凤年这趟游历江湖。
这也算是他和他爹徐骁心知肚明的一种迂回方式了。
周承安今日在山中初见徐凤年,只是看了个表象,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仅从相貌来说,徐凤年其实还与他有两三分相似。
大概是扮演纨绔太久,徐凤年举手投足之间的那股纨绔劲儿也很足。
只能说,不愧是以纨绔形象著称于世,实则胸藏沟壑,腹有良谋的世子殿下。
虽然徐凤年败絮其外,金玉其中,但周承安对他的兴趣其实不大。
反正他娘也还没回来,先晾一晾徐凤年再说。
相对而来,他对黄剑九更感兴趣一些。
在江湖之中,老黄算得上一号人物。
天下十大名剑,他独占六把。
人行一世,能走到像老黄这种地步,也算不枉此生了。
……
神霄阁外。
徐凤年和老黄瞧着那不算高耸的三层楼阁,心思各异。
徐凤年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周承安是一个怎样的人,好奇能不能从周承安那里弄来虎夔。
如果……他是说如果能把虎夔弄来,他以后可就威风了。
老黄虽然对周承安也有点好奇,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世子殿下刚出凉州,才至青城山,此人却一言道出世子殿下的身份,到底是何来头?
北凉王非要世子殿下来青城王走一遭,莫非就是为此人而来?
正当老黄如此想着的时候,刘芦苇杆子从阁中走了出来。
“道兄,怎么样,恩人可在阁中?”
徐凤年上前问道。
“公子,掌教真人虽在阁中,但现在不方便见客,二位若是想见掌教真人,还请先在宫中住下,若掌教真人明日有空,或许会与二位相见。”
徐凤年一听,好家伙,这是把爷们儿晾这儿了?!
想他堂堂北凉王世子,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这般轻慢过。
不过,等等就等等吧。
为了一识庐山真面面,为了那六足异兽……
徐凤年眼珠子一转,拱手道:“如此,便有劳道兄给我们安排个住处了。”
“那二位请随我来。”
刘芦苇杆子打了个稽首,前边带路而去。
徐凤年回望一眼神霄阁,叫上老黄紧随其后。
刘芦苇杆子领着徐凤年和老黄来到他们居住的清莲园旁边。
清莲园周边还有很多小院子,刘芦苇杆子安排徐凤年主仆在最靠近他们的听泉苑住了下来。
听泉苑虽然没有清莲园大,但也不算小,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安顿好了徐凤年主仆二人,刘芦苇杆子笑道:“两位还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两位送来。”
徐凤年拿出一张银票来,一边往刘芦苇杆子手里塞,一边笑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劳烦给我们送一些斋饭,给我那匹马吃些好的。”
刘芦苇杆子是个有原则的人。
更何况,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正儿八经的神霄道士,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草寇。
他们这伙人能有今天,全靠掌教真人。
更别说掌教真人还是他女儿的师父,绝不能做哪怕一点给神霄一脉丢面子的事情。
故而,刘芦苇杆子直接将银票挡了回去,义正言辞的说道:
“徐公子,你若是要进香,可去三清殿。”
“至于你那匹汗血宝马,我们肯定会帮你照料好,你大可安心。”
徐凤年见状,倒也不尴尬,哈哈一笑道:“刘道长说的是,那我便去三清殿进香,拜一拜三清道祖。”
刘芦苇杆子微微颔首,让二人自己休息,便转身离开了听泉苑。
看着他离开后,徐凤年把银票揣好,跟一旁的老黄笑道:“老黄,这青羊宫里的道士还真有点意思,完全不像传言的那么不堪嘛。”
老黄咧嘴笑了笑,没说什么。
主仆二人就在听泉苑住了下来。
徐凤年跑了一天,也是真有些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直到刘芦苇杆子给他们送来斋饭。
吃过斋饭,徐凤年又有了精神,跑到隔壁清莲园找到老刘瞎白话起来,话里话外都在打听青羊宫的事情。
老刘本就不是什么冷面人,再加上徐凤年这小子死皮赖脸的,两人还真就聊了大半夜。
不过,老刘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该说的,他是一句也没有提。
……
翌日,一早。
老刘再次来了神霄阁,询问周承安今日见不见徐凤年主仆二人。
周承安故作思索了一下,说今天不见了,明天再说。
老刘把这个消息带到听泉苑,徐凤年倒也没生气,就在听泉苑住了下来。
一连大半个月过去,周承安都没有见主仆二人的意思。
而且,每次回话都是明天再说。
徐凤年终于有点坐不住了,跟老黄嘀咕道:“老黄,你说那位周真人是不是就没打算见咱俩?”
“要不咱们走?”老黄提议道。
徐凤年摸了摸下巴,沉声道:“再等一天,要是明天还见不到,咱们就走。”
于是乎,老刘一大早又来了神霄阁。
这次明显要比之前来的更早一些,周承安估摸着徐凤年是坐不住了。
如今,吴宁尚不知归期,他也没有传信的意思。
拖了大半个月都还没有回来,只能说明他娘和徐凤年见面的时机还没有到。
听到老刘再次询问见不见徐凤年主仆,周承安没说见,也没有说不见,只是吩咐道:
“老刘,你去仇剑阁一趟,请赵真人在听灯亭候着。”
“然后,再回去把徐凤年和黄剑九主仆带到观音听。”
“哦,对了,吩咐人先在听灯亭摆一桌。”
老刘一听,也没多问什么,直接就去了。
……
听泉苑中,徐凤年和老黄带着行囊正准备出门,却见老刘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二位,掌教真人在听灯亭摆酒,请二位赴宴。”
闻言,徐凤年不禁一愣,回望老黄一眼:“得,看来暂时走不了了,这位周真人也真是绝了。”
他们两人本来这就要走了。
但这位周真人这时候来请他们敷衍,难不成是知道他们要走?
徐凤年心中暗暗猜测着,嘴上却是跟老刘说道:“老刘,那就麻烦你带路了。”
在青羊宫呆了半个月。
徐凤年已经和刘芦苇杆子这帮人混熟了,也不叫刘道长了,直接喊老刘。
老刘也不介意,带着主仆二人直奔宫外的观音亭去了。
三人出了青羊宫,越是临近青羊峰悬崖边的观音亭,便越能感觉到山风扑面而来。
徐凤年一身锦衣被吹的猎猎作响。
在看到那座在山中飘摇不定的铁索桥时,他挠了挠头,跟老刘道:“好家伙,能不走这条道儿吗?”
老刘摇摇头:“宴席摆在对面的听灯亭,从这边过去只有这条道。”
铁索桥两头矗立着两座桥亭,青羊峰这边是观音亭,那头则是听灯亭。
得知没有其他路,徐凤年满脸的无奈,在走入观音桥亭时,他突然道:“老刘,你们这两座桥亭名字取的有点意思啊。”
“怎么说?”
“观音、听灯,音如何观,灯如何听?你不觉得反过来才合理吗,听音、观灯。”
“好像是如此,但名字就是这么取的。”
老刘一笑,站在观音桥亭中,往对面一指:“二位,掌教真人在对面等候二位,我就送到这里了。”
然后,老刘走了。
隔着山崖间缭绕的云雾,徐凤年隐隐看到对面听灯亭中确实有一道人影。
徐凤年和老黄对视一眼。
“走吧,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过去看看。”
徐凤年深吸了一口气,踏上了在山风中飘摇的铁索桥。
主仆二人在铁索桥上晃晃悠悠的走着,徐凤年还不忘和老黄说道:“老黄,你抓着点爷,这桥上风太大,当心把爷吹下去了。”
老黄一声不吭。
徐凤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得,有哑巴了。”
待快到听灯亭的时候。
徐凤年朝亭中望了过去,朗笑开口。
“周真人……”
只不过刚刚开口喊了一声,话音便戛然而止。
原因很简单,徐凤年看清楚了听灯亭中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冠。
她身穿一袭道袍,手持白尾拂尘。
虽然她脸上并没有徐凤年记忆中的疤痕纵横,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老黄察觉到了徐凤年的不对劲,他很少看到世子殿下表现出这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他朝着亭中看去,一时间,相顾无言。
此时,听灯亭中。
赵玉台也看到了铁索桥上已然呆滞的徐凤年,也呆愣在了原地。
她本以为周承安叫她来时其他事,但没想到……
一时间,赵玉台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见到她流泪,徐凤年瞬间回神,直接大踏步的冲进听灯亭中,来到赵玉台的身前,身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泪水擦不干净,他便一直擦下去。
一边插,一边喊姑姑……
过了好一会,赵玉台总算止住了泪水。
徐凤年这才轻声问道:“姑姑,您怎么在青城山?”
一直在端详徐凤年面容的赵玉台并没有隐瞒自己为什么会在青城山。
赵玉台是徐凤年母亲吴素的剑侍,同时也是徐骁的义妹。
所以,徐凤年才会称呼赵玉台一声姑姑。
当年徐凤年的娘亲吴素死后,徐骁便派赵玉台来到青城山暗藏兵马,以备后患。
这么多年,徐凤年并不知道此事。
不过骤然听闻徐骁的安排,他也没有多少意外,只是问道:“那周真人也是徐骁安排的?”
赵玉台摇了摇头:“周掌教不是。”
“不是?”
徐凤年一愣,疑惑道:“他不是徐骁的人,怎么能一口道出我的来历,还安排我与姑姑相见?总不能是他能掐会算,算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