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卿棠闻言眉头微蹙,她知道傅怀砚向来缜密,连他都查不到实据,可见侍郎藏得有多深。傅怀砚似是察觉她的忧虑,抬眼看向她,声音放轻了些。
“不过已让人盯着他府里的动静,还有那副总管,也拘在暗房里审着,总有突破口。你这边不用挂心,好好照料贵妃便是。”
贵妃轻轻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莫要急功近利”,便让两人去外殿说话。
叶卿棠刚跟着傅怀砚走出内殿,就见昭华宫的小宫女捧着个食盒过来,笑着对叶卿棠道:“姑娘,这是御膳房刚送来的莲子羹,说听闻您连日守着娘娘辛苦,特意按您的口味炖的,少糖多莲子。”
叶卿棠接过食盒,指尖触到温热的盒壁,转头便见傅怀砚眼底带着几分笑意:“我让人跟御膳房吩咐的,你昨夜没歇好,多喝些补补精神。”
她耳尖微热,低声道了句“多谢”。
她捧着食盒走到廊下的石凳上坐下。刚掀开盒盖,就见几个别宫的宫女从宫道上走过,凑在一起低声说着话,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你听说了吗?昭华宫那位叶姑娘,可是真神医!贵妃娘娘难产大出血,连太医院都没辙,她用几根金针就救回来了,连小殿下都平安落地!”
“可不是嘛!我听我家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说,现在各宫都在打听叶姑娘呢,说想请她去看看旧疾,只是听说她一直守着贵妃,没人好意思来叨扰……”
叶卿棠握着汤匙的手顿了顿,没想到不过几日,后宫里竟已传开了。
正想着,就见远处宫道上走来个穿着藕荷色宫装的宫女,手里捧着个描金托盘,脚步匆匆地往昭华宫这边来,到了近前,先恭恭敬敬地对叶卿棠行了个礼。
“敢问可是叶姑娘?”
“我是。”
叶卿棠放下汤匙,看着那宫女手里的托盘,里面放着一盒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封烫金的帖子。
宫女连忙将托盘递过来,语气愈发恭敬:“奴婢是珍娘娘宫里的,我家娘娘素有头痛旧疾,每到换季就疼得厉害,昨夜听宫人说姑娘医术高明,便想请姑娘移步长乐宫,给娘娘瞧瞧。这是娘娘特意备下的一点心意,还望姑娘莫要嫌弃。”
叶卿棠看了眼托盘里的帖子。
【敬请叶姑娘过府一叙,为妾诊治头痛之症】。
字迹娟秀,透着几分恳切。
她想起贵妃今日气色已稳,身边也有得力的宫女照料,便对那宫女道:“你先回去禀报珍娘娘,我待晌午时分,安顿好贵妃这边的事,便去长乐宫。点心我心领了,帖子收下,心意就不必了。”
宫女喜出望外,又躬身谢了好几遍,才捧着空托盘快步离开。
叶卿棠将帖子收好,转头就见傅怀砚站在廊柱旁,眼底温和:“珍娘娘性子温和,素来与后宫诸人无争,她的头痛旧疾倒是真的,前些年太医院也给开过方子,只是治标不治本。你去瞧瞧也好,左右贵妃这边也安稳了。”
她点了点头,又拿起汤匙舀了口莲子羹,清甜的莲子在舌尖化开,驱散了几分疲惫。
风从宫墙那头吹过来,带着桂树的残香,落在衣襟上,竟让人觉得这深秋的晨,也添了几分暖意。
叶卿棠喝完莲子羹,又回殿中看望了一眼贵妃,见贵妃将最后一口黄芪粥安稳咽下,才转身对守在旁的掌事宫女细细叮嘱。
“午后若娘娘想下床坐会儿,务必扶着软榻,莫让她久站。药炉里的当归建中汤,申时再温一次,记得撇去浮油,免得腻着胃口。”
深秋的宫道上,梧桐叶被风卷着滚过青石板,碎成浅黄的渣,沾在鞋尖又落下。风裹着残桂的香,比昭华宫那边淡些,却更显清雅。
快到长乐宫门口时,就见先前去请她的藕荷色宫装宫女早已候在阶下,见了她便快步上前,屈膝行礼,“叶姑娘可算来了,娘娘从晌午就盼着,刚还问了两回呢。”
叶卿棠颔首,跟着她往里走。
长乐宫的殿宇比昭华宫小些,檐下没挂繁复的宫灯,只悬着两串素色的纸灯,殿内也没摆什么珍奇摆件,只靠墙放着架旧书案,案上摊着半卷未写完的蝇头小楷,砚台里的墨还泛着淡青的光。
“叶姑娘来了?”
里间传来温和的女声,珍娘娘穿着月白软缎寝衣,靠在铺了绒垫的椅上,见叶卿棠进来,便想起身相迎,却被叶卿棠快步按住。
“娘娘身子不适,不必多礼。”
珍娘娘笑着坐下,指尖轻轻摩挲着膝上的素色绢帕,没有半点后宫娘娘的矜贵,倒像邻家温厚的妇人:“劳你特意跑一趟,我这头痛旧疾扰了好些年,每到换季就犯,疼起来连眼睛都睁不开,太医院开的方子,吃着能缓一时,却断不了根。”
叶卿棠指尖搭在珍娘娘腕间时,先试了试她手背的温度,确实比寻常人凉些,指节泛着淡淡的青。脉象细而弦,像是被什么东西绷着,轻按能觉出微弱的跳,重按却又沉下去。
她又让珍娘娘抬眼,看了看她眼底的青影,轻声问:“娘娘头痛时,是不是连带着眼眶胀,还会犯恶心?夜里也睡不安稳,总醒?”
珍娘娘愣了愣,随即点头:“可不是!上次疼得厉害,连吃进去的药都吐了,睁着眼到天亮。叶姑娘竟能瞧得这么准?”
“是脉象告诉我的。”
叶卿棠收回手,从药囊里取出纸笔,笔尖蘸墨时解释道,“娘娘这是肝血不足,肝阳偏亢,换季时风邪一吹,气血更滞,才会头痛。太医院用川芎、白芷驱风,虽能暂时通窍,却没补到肝血,所以断不了根。”
她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药方。
“黄芪补气,天麻平肝,白芍养血,再添些蔓荆子清头风,最后加一味合欢花,助娘娘安睡。”写完后,她将纸递过去,又道:“这方子煎时,加两颗红枣,中和药味。每日一剂,早晚温服,喝上七日,再看情况调整。若疼得急了,就按揉太阳穴旁的率谷穴,能缓些。”
珍娘娘接过药方,指尖拂过纸上工整的字迹,眼底满是感激,“多谢叶姑娘,我先前总觉得这病好不了,听你这么一说,倒觉得有盼头了。”她说着,让宫女端来刚泡好的菊花茶,茶杯是普通的白瓷盏,茶水里飘着两朵干菊,“这茶是我自己晒的,不苦,姑娘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