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466年夏天,我率领随从,开启了第二次全国巡视。
此次巡视的核心目的地,是帝国西部区域,也就是礼部尚书(阿基卡尔公爵)的势力范围。
第一次巡视时,我曾遭遇加富尔骑兵袭击,事后便一直(故意装作)心有余悸,对再次出巡极为抵触。最后还是摄政王和沃德·帕拉丁伯爵反复劝说,我才“勉强同意”——也正因如此,礼部尚书(阿基卡尔公爵)欠了这两人一个人情。
他这么费尽心思想让我去他的势力范围巡视,大概率是因为第一次巡视的领地,大多属于首相派系,他觉得“不公平”,想借这次机会,在我面前展示自己领地的“治理成果”,同时拉拢我。
换做以前,首相肯定会出面干预,表面上以“皇帝不愿出巡”为由,维护我这个“傀儡”,甚至还会借机批评礼部尚书“不顾皇帝意愿”。
但这次,首相全程没表态,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换句话说,他现在自顾不暇,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干涉礼部尚书的安排。
其实我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西部——万一在礼部尚书的地盘上发生意外,处理起来会很麻烦。但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将罗莎莉亚、萨洛蒙等人组成的“贝尔贝王国使团”留在帝都。
原本第一次巡视,“让罗莎莉亚他们远离帝都纷争”是重要目的之一,可现在局势变了,留下他们反而更有用。
在第一次巡视之前,首相和礼部尚书都觉得,我只是个“只要找机会就能除掉”的傀儡。那时候就算我提出异议,他们也只会认为,我是受了贝尔贝王国的指使,在谋划什么小动作,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但自从上次我遭遇暗杀后,情况就变了——首相和礼部尚书,都被外界怀疑“有背叛帝国、谋害皇帝的嫌疑”。当然,我心里清楚,他们只是把我当成“方便掌控的傀儡”,没真的想杀我,可外界的怀疑已经埋下了种子。
在此之前,我若对他们说“你们可能在骗我”,那只是毫无根据的指控;但现在,这句话就成了“有理由的怀疑”,他们不得不重视。
另一方面,罗莎莉亚他们上次虽没直接参与战斗,却在暗杀事件中“在场支援”,外界都认定,他们“赢得了年轻皇帝的信任”。这种情况下,若是有人敢对他们动手,就会被贴上“叛徒”的标签,行动再也没有正当性可言。
俗话说“出头的钉子会被锤子敲”,可前提是,得有一把能用来敲钉子的“锤子”(即稳定且有实权的派系)。在“锤子”修好(派系纷争平息)之前,罗莎莉亚他们待在帝都,绝对是安全的。
我还没到“必须亲手解决所有问题”的地步,暂时不需要他们陪在身边。
留在帝都的罗莎莉亚和萨洛蒙,刚好能充当摄政王与首相之间的“平衡者”——毕竟那两个老东西(摄政王和首相)都不是好对付的,有他们在,能稍微牵制一下双方,避免帝都局势失控。
因此,第二次巡视最终定在八月出发,随行人员比第一次多了不少——大多是礼部尚书派来的人,说是“保护皇帝安全”,实则是想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顺便一提,沃德伯爵这次也随行而来。他没明说,但从他偶尔打探“上次皇帝遇刺细节”的样子来看,他对“有人敢在首相和摄政王的眼皮底下暗杀皇帝”这件事,始终心存疑虑,想亲自查清楚。
不出所料,第二次巡视期间,没有发生任何暗杀或袭击事件——有沃德伯爵在暗中戒备,再加上礼部尚书要在我面前“装样子”,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搞事。
他不仅跟我讲了沿途贵族的性格、派系立场,还偷偷告诉我当地民众对领主的真实评价——哪些领主搜刮民脂民膏,哪些领主还算务实;甚至连那些不对外开放的贵族私宅、产业设施,他都能通过下属的情报,把细节讲给我听。
蒂莫娜这些年跟着我,也学了不少东西,可她始终贴身跟着我,很少有机会单独接触外界,对各地的具体情况,远不如沃德伯爵了解得透彻。
这次巡视,我最大的收获,是摸清了帝国西部的真实情况:
首先,西部的经济靠海上贸易,繁荣程度远超我的预期,有些城镇的富裕程度,甚至超过了首相掌控的劳尔公国。
不过这份繁荣,和礼部尚书(阿基卡尔公爵)的军事实力没什么关系,反而得益于他的一个决策——他将西部部分领地,“分封”给了自己的两个儿子:长子弗里德,封为阿基卡尔-诺夫侯爵;次子奥古斯特,封为阿基卡尔-杜德侯爵。
而这两个侯爵,关系极差,明争暗斗不断——这正是摄政王派系(礼部尚书派系)最大的弱点。
当然,首相派系也有弱点,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西部的情况摸透更重要。
不过,摄政王派系的弱点,还没到“致命”的程度。比如,西部的主要流通货币是白银,而帝国最大的银矿,仍由礼部尚书亲自掌控,没有分封给儿子——这意味着他牢牢抓着西部的经济命脉,就算两个儿子争权,也没法动摇他的核心地位。
顺便说一句,现在西部提炼白银,流行用“汞合金法”(用汞提炼银矿中的银),效率很高。我原本还想着,以后用更先进的提炼方法发展内政,现在看来,这个“内政秘籍”算是用不上了,又一个计划落空了。
可惜的是,我没能亲眼看到银矿和盐矿的生产情况——这两种产业是阿基卡尔公国的核心产业,被礼部尚书看得极严,根本不允许外人靠近,连沃德伯爵的人,都没能混进去打探。
另外,西部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地方——魔道具工坊。就在首相派系的劳尔公国开始量产大炮的时候,西部的工坊,似乎已经在秘密研发“军用魔道具”了。
但即便以沃德伯爵的情报网络,也查不到具体研发内容,更不知道进展到了哪一步。看来西部在反间谍方面做得很到位,警惕性极高,想从这里突破,难度不小。
再往后的行程,就变得枯燥起来——沿途的贵族们轮番设宴欢迎,每天不是吃饭,就是听他们吹嘘自己的领地多好多好,没有任何新鲜事。
……那段时间,我还在偷偷收集各地的“问题情报”(比如贵族贪腐、民生疾苦之类的),所以大多时候都躲在皇帝专属的马车(被称为“移动小要塞”)里整理资料,全程一个人,无聊得快要发霉。
这次巡视虽然没什么“亮点”,但我隐约察觉到了一件事——很难用语言准确描述,或许可以称之为“氛围”。和第一次在首相派系领地感受到的氛围不同,西部民众对我的到来,明显没那么热情。
尽管他们都知道,我的母亲是阿基卡尔公爵(礼部尚书)的女儿,算是“半个阿基卡尔人”。
但也不能说他们排斥我、拒绝我,用“冷漠”来形容,大概是最贴切的——看到我的马车经过,他们会按规矩行礼,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既没有敬畏,也没有期待,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必须做的事”。
相反,真正感受到“排斥”的,是那些随行的男爵、子爵级别的贵族——沃德伯爵告诉我,这些人大多是“前阿基卡尔王国贵族的残余”,对现在的帝国,尤其是对阿基卡尔公爵,有着很深的抵触情绪。
只要了解阿基卡尔地区的历史,就能明白他们为何会有这种态度。
早在洛萨帝国(邦古达特帝国的前身)崩溃之前,阿基卡尔地区就已经形成了独立的文化圈,有着自己的习俗和规则。因此,洛萨帝国崩溃后,阿基卡尔王国是第一个宣布独立的国家,也是最坚决抵制邦古达特王朝“重新统一帝国”的势力。
后来,邦古达特帝国第二任皇帝爱德华一世,率军征服阿基卡尔王国,迫使对方投降时,开出了极为优厚的条件:虽然将阿基卡尔贵族的爵位降为男爵、子爵,但允许他们保留原本相当于伯爵、侯爵的实际权力;最重要的是,承诺他们“免除参战义务”——哪怕帝国遭遇外敌入侵,进行防御战,他们也无需派兵支援。
这份特权,在当时是极其难得的,也让阿基卡尔贵族暂时接受了“臣服帝国”的事实。
可这份辉煌并没有持续太久。
到了第三任皇帝查理一世统治时期,帝国遭到加富尔王国(当时已改为共和国,却仍保留“国王”称号)入侵。那场战争中,帝国军队惨败,最后全靠各地封建领主出兵支援,才勉强击退了入侵者。
但这场战争是“防御战”,不是“侵略战”,帝国不仅没占领任何领土,参与支援的领主们,也没得到任何赏赐——这让领主们极为不满,怨气越来越重。
而那些被第二任皇帝免除“参战义务”的阿基卡尔贵族,大多没有出兵支援,全程置身事外。
查理一世抓住这个机会,宣布阿基卡尔贵族的行为是“叛国之举”,单方面废除了当年的投降条款,没收了他们的部分领土。
这种违背约定的蛮横做法,放在平时,肯定会遭到贵族们的集体反对,最终不了了之。但这次不同——查理一世提前承诺,会将没收的阿基卡尔贵族领土,分封给那些参与抗敌的领主们。
结果,这场本应被反对的“荒唐之举”,得到了所有唯利是图的封建领主的支持。
更糟的是,阿基卡尔贵族虽仍保留着一定的自治权,却因此被其他领主视为“异类”——在他们眼里,这些人是“阿基卡尔贵族”,而非“邦古达特帝国贵族”,始终被排挤在外。
等阿基卡尔贵族想发动叛乱,夺回领土时,已经太晚了——各地领主的军队早已进驻他们的领地,他们根本没有起兵的机会,只能被迫放弃反抗。
从那以后,阿基卡尔贵族原本拥有的各种特权,也被一步步取消,地位越来越低。
第四任皇帝爱德华二世在位时,曾主动与这些“仇视帝国”的阿基卡尔贵族谈判,反复妥协,才勉强平息了他们的怨气;可到了第六任皇帝爱德华三世时期,又因为不断增加赋税,引发了“阿基卡叛乱”;直到现任阿基卡尔公爵(即礼部尚书菲利普)掌权,才平定了叛乱,并以“阿基卡尔公爵”的身份,彻底掌控了这部分贵族。
也就是说……对这些“前阿基卡尔王国贵族”出身的男爵、子爵来说,无论是我这个皇帝,还是掌控西部的礼部尚书,都是他们的“敌人”——前者代表着“邦古达特帝国”,后者则是“镇压他们、夺走他们特权的人”。
现在他们之所以没有叛乱,只是因为实力不足,没法召集足够的兵力;反过来想,一旦帝国局势发生动荡,给了他们机会,他们随时可能再次发动叛乱。
这也让我意识到,“摄政王派系”的内部结构,比我想象中脆弱得多:既有礼部尚书与摄政王的二元权力争斗,又有他两个儿子之间的继承权之争,再加上前阿基卡尔贵族深埋的“反邦古达特情绪”——只要稍加利用,就能彻底打乱这个派系的布局。
或许,这会成为我后续计划中,极为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