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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逐鹿

汴梁城外的风,带着一点早春的凉意。

官道上的尘土被车轮碾得翻飞,一行人马自北向南而行,旗号不张,衣饰平常,看上去不过是一支寻常商队,只有在不经意的动作间,才会露出兵刃的寒光。

沈言披着一件灰布大氅,把帽檐压得很低,眼神却一刻没有放松。

“前面就是淮河渡口。”林若山勒马停在一处高坡上,指着远处,“过了淮河,就是南唐地界。”

淮河像一条看不见的界线,横亘在中原与江南之间。水面宽阔,水汽氤氲,对岸的树影在雾中若隐若现。

“从这里开始,每一步都可能是鬼门关。”苏晚晴轻声道。

她换了一身淡青色的男装,束起长发,看上去像个文弱书生,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而倔强。

“你可以留在北岸。”沈言看着她,“汴梁那边,赵匡胤已经答应照应你们。”

“我说过。”苏晚晴摇头,“一起去,一起回。”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就算回不去,也要一起。”

沈言没有再劝。

他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已经是承诺。

……

渡口边,停着几艘渡船。船家穿着粗布短衣,皮肤被风吹日晒得黝黑,见有人来,远远招呼:“客官,过河?”

“过河。”林若山翻身下马,“船费多少?”

“一人十文,车马另算。”船家打量了他们一眼,目光在沈言腰间的剑上停了停,“看几位像是跑江湖的?”

“做点小生意。”沈言淡淡道,“顺路看看亲戚。”

船家笑了笑,没有多问。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问多了,对谁都没好处。

一行人上了船。

船身微微一晃,慢慢离岸。

淮河的水不急,却深不见底。

“最近渡口查得严。”船家一边摇橹,一边低声道,“南边的人怕北边的探子,北边的人怕南边的刺客。两边都不好惹。”

“查什么?”林若山问。

“查人。”船家道,“查那些从北边来的,也查从南边逃出去的。听说最近有个‘江北来的剑客’,在江南闹得动静不小,南边的官府正到处找他。”

沈言心中一动:“哦?什么剑客?”

“姓沈。”船家压低声音,“听说在楚地一剑逼退边镐,又在汴梁见过柴荣。南边的人说他是‘北朝细作’,北边的人说他是‘江南义士’。”

苏晚晴忍不住看了沈言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这么厉害?”林若山故意提高声音,“那他现在在哪?”

“谁知道。”船家笑了笑,“江湖上的人,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定,此刻就站在你身边呢。”

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沈言一眼。

沈言也笑了笑,没有接话。

船靠南岸。

岸边的气氛明显不同。

一队南唐兵守在渡口,铠甲鲜明,刀枪齐整,旁边还有几个穿青衫的文士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卷卷画像,不时打量来往行人。

“又是查人。”船家低声骂了一句,“过河还要被当贼看。”

“麻烦各位,排好队,一一查验。”领头的南唐军官面无表情,“最近北朝细作猖獗,还请诸位见谅。”

队伍缓慢向前挪动。

轮到沈言一行时,那军官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在沈言的剑上停了停:“做什么的?”

“做药材生意的。”沈言从行囊里掏出几张早已备好的路引,“从汴梁来,去金陵采买药材。”

军官接过路引,看了几眼,又递给旁边的文士。

文士戴着幞头,眼神阴鸷,他接过路引,并没有急着看,而是先打量沈言的脸。

“这位兄台,看着面生。”文士慢悠悠地道,“以前在江南,没见过。”

“初来乍到。”沈言淡淡道,“江南富庶,药材生意好做。”

“哦?”文士笑了笑,“那可不一定。如今江南,也不太平。”

他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卷画像,展开来。

那上面画的,正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半身像,眉眼间与沈言有几分相似,只是略作夸张,显得更加冷峻。

“见过此人没有?”文士问。

船家在旁边偷偷瞄了一眼,脸色微变,赶紧低下头去。

“没见过。”沈言摇头,“江湖上的人,我认得的不多。”

文士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也是,这画得也不怎么像。听说此人一剑能逼退边将军,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坐这种破船,走这种小渡口?”

军官也笑了笑:“顾先生说笑了。”

被称作“顾先生”的文士把画像收起来,将路引还给沈言:“既然是做生意的,那就祝几位一路顺风。”

“多谢。”沈言接过路引,转身离去。

走出去几十步,苏晚晴才低声道:“他看出来了。”

“嗯。”沈言没有回头,“他是天枢府的人。”

“你怎么知道?”林若山问。

“那种眼神。”沈言道,“和顾长川很像——笑里藏刀,却又带着一点自负。”

“那他为什么放我们走?”苏晚晴问。

“因为他想看看,我们要去哪里,要做什么。”沈言道,“天枢府的网,从来不是一拉就收,而是先放长线。”

他顿了顿,又道:“从现在起,我们每走一步,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

淮河以南的路,渐渐湿润起来。

路边的田地里,已经有人在春耕,牛背缓慢移动,农人弯腰插秧。看上去一片太平景象,却掩不住隐隐的紧张。

“前面是寿州地界。”林若山道,“南唐在这里驻了重兵,防备北朝南下。”

“柴荣若真的南征,第一战多半就在寿州。”沈言抬头看天,“算算日子,也快了。”

“你打算怎么做?”苏晚晴问,“直接去金陵?”

“不。”沈言摇头,“先去白鹭书院。”

“白鹭书院?”林若山一愣,“你想拉他们下水?”

“白鹭书院在江南江湖中的声望,不亚于天枢府在朝堂的势力。”沈言道,“若能让他们中立,甚至偏向我们,江南的江湖就不会完全倒向朝廷。”

“你觉得,他们会听你的?”苏晚晴有些怀疑。

“不会。”沈言笑了笑,“但他们会听苏家的。”

他看向苏晚晴:“江山图,在你手里。”

苏晚晴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木盒,指尖微微发白。

“父亲说过,这张图,能换半壁江山。”她轻声道,“也能换来血流成河。”

“那就看,谁来换。”沈言道。

……

夜幕降临,一行人在寿州城外的一处小镇落脚。

小镇不大,却挤满了来往的商队和零星的士兵。客栈里人声嘈杂,酒气与汗味混杂在一起。

沈言他们要了两间上房,草草吃了点东西,便各自歇下。

夜深人静,客栈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沈言睁开眼。

他的剑,就放在枕边。

“谁?”他低声问。

窗外没有回应,只有一阵风吹过,吹动窗纸轻轻作响。

沈言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猛地掀开。

窗外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纸条,被一根细针扎在窗棂上。

纸条上只有八个字——

“北使南来,小心天枢。”

字迹苍劲,却带着几分熟悉。

沈言皱眉。

“这字……”苏晚晴也醒了,凑过来一看,脸色微变,“有点像……张院长。”

“白鹭书院的张院长?”林若山问。

“有可能。”沈言道,“也有可能,是天枢府故意模仿他的字。”

“那这纸条……”苏晚晴犹豫。

“不管是谁写的。”沈言将纸条收起,“有一点是真的——天枢,已经盯上我们了。”

他看向南方,目光沉静。

“那就让他们盯吧。”

“江南这局棋,总要有对手,才下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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